世界图景与多元文化 ——现代中国音乐文化结构
发布时间:22-07-15 点击次数:198
[摘 要]人类中心主义在科学上表现为世界的图景化,在人文上表现为自我意识的觉醒。世界的图景化意味着广泛的数学化,也就是事物的去差异化。而自我意识的觉醒又使得每种文化都有想要表达、展示、寻求认同、独立存在的要求,世界文化呈现多元的格局。“世界图景”和“多元文化” 两者间有着矛盾而又统一的张力,而现代中国二胡音乐文化正是在此结构上建构起来的。
[关键词] 现代性;中国音乐;文化结构;世界图景;多元文化
 
 
 
 
“世界图景”和“多元文化”是现代中国音乐文化的两个深层结构:一个是现代世界的存在方式,一个是当今文化的环境面貌。然而这两者本身并不是完全融合统一的,甚至是矛盾的。它们的共存所产生的张力引发了在此基础上建构的现代中国音乐所出现的各种现象和问题。
 
一、世界图景
北京大学哲学系吴国盛教授认为:“世界图景”是现代世界、现代人的存在方式。世界图景也就是世界的图景化,它来源于人的主体意识。在古代,世界上的人类文明还是点状存在的时候,大多数文明的初期都呈现一种整体的宇宙观,认为宇宙是一个有机整体,我们人类只是这个整体中的一个部分,没有主体和客体的区分。这很像襁褓之中的婴儿,认为自己和世界没有区别,是融为一体的。这时的自我还没有分离出来,是一种原始的状态。在中国古代也是如此,认为万物有灵、天人合一,人们需要通过认识天道、认识整体论,才能获取自身生命的意义。“我”这个主体在那时是不能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是最高的,而人不是。
这个观念从文艺复兴开始有了变化。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者强调人是以上帝的形象创造出来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人可以通过认识自己来认识上帝。由此,人逐渐确立为这个世界的中心。笛卡尔的主体性哲学就是人类中心主义的代表。笛卡尔“我思故我在”这句话,让“我”这个主体成为了一切的出发点。这个“我”是一个泛指的、大写的“我”,“我”把一切事物构造成了自己的表象,人是通过“我”来认识世界的。一切事物都成为了表象之后,世界就被表象成了图景。海德格尔《世界图景的时代》认为:世界被表象为一个图景,是现代科学根本的形而上学前提。从前人与世界并不是一个表象关系,因而世界并不表现为图景,只是在现代,世界才成为人的表象、被图景化、对象化[1]。图景的世界是现代性的基础和标志。
在现代,世界中可表象的都被数学化了,数据、算法无处不在。但是,现实生活世界的广泛数学化带来了两个重大的后果:一是人与世界的疏离感,人与周遭的关系由先前费孝通先生所说的“差序格局”变为现在项飙教授所说的“附近消失”[2];二是事物的去差异化,去差异化意味着事物之间质的差异被抹平了。因为数学化的思维本质上是将世界多种多样的质还原为单一的量纲,使一切质的差异还原为单纯量的差异[3]。对于看到原子级别、量子级别、化学元素级别的现代科学来说,万物之间除了量没有什么质的差别。事物的多样化的抹平是可怕的,它意味着你和我之间没有区别、它和他之间没有区别、这里和那里之间没有区别、过去和未来之间没有区别。
 
二、多元文化
人类中心主义在科学上表现为世界的图景化,在人文上表现为自我意识的觉醒。自我被分离出来后,“我”成为了世界的中心,世界不再是一个纯粹客观的存在,而是经由“我”而被感知的世界,是“我”的存在方式、“我”的视界,世界对“我”展开,我要通过“我”来认识世界。这个观念对哲学、文化、艺术、音乐,都有惊天动地般地影响。人文上表现出的这个“我”不再是泛指的、大写的“我”,而是具体的个体、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们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生活轨迹、自己的情绪、自己的思想。自我的觉醒让每个人、每种文化都生机勃勃起来,他们不再是宇宙庞大系统中的一个个没有名字的、默默无闻的“基本粒子”。
心理学家武志红先生说:生命的意义在于被看见;可是去差异化了的每个人、每样文化,是不能够被看见的。在人文主义发展了几百年的现代,不仅是每个人需要被看见,每样文化也需要被看见、被了解、被认可、被接受。世界范围内的各种各样的人类文化在人类中心主义的驱动下,有着不可被同质化的内在要求。人类中心主义给了世界以“图景”的同时,也给了文化以“多元”;它在抹平事物之间的差异的同时,给了每个人、每种文化前所未有的觉醒的生命力,他们每个个体都独立而灿烂地绽放起来。每个独立的、觉醒的个体(可以是人的个体,也可以是文化体)开始努力在去差异化的图景的世界里发掘自身的意义,在世界意义消失的背景下寻找自身的价值。“图景的世界”和“多元的文化”这两者是必然都会发生的,也是必然会同时存在的,也是必然充满矛盾和张力的。
“多元文化”是现代世界文化的环境和面貌。各文化之间“和”而“不同”、相互独立的同时,也在相互融合。但是这种“和而不同”的状态是可贵的,是不容易达到的。
首先,文化它自身的内在属性会要求自己要寻求更多认可、想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想把更多的人纳入自己的圈层。心理学认为人都是自恋的。生命需要自我肯定,然后展开、延伸。由人的认知而形成的文化也是如此,都有要同化对方的想法。你被我说服、被我同化,将证明我的强大和更优,从而我维护了自己的自恋,同时文化的认同感产生了。所以,从某一个文化自身的角度出发,它是想要同化其他文化的。
其次,在不同文化之间相互了解和交流的同时,必定会产生文化之间的融合。人都有表达自我的愿望,文化也同样。不同文化之间有好奇、有“八卦”的心态,这种心态使得交流产生,交流必然会有一定的融合。融合得越多,文化之间的边界就越来越模糊,甚至世界上很多文化本身就是其他两个或多个文化交融而产生的。所以,现代世界越来越多的文化之间的广泛交流会使各种文化慢慢趋同。
再有,文化都具有排他性。应该说事物都有排他性,我之所以是我,是因为和你和他都不同,同时我也需要通过对他者的界定来认识自己。文化也是如此,觉醒了以后的个体必然有想要界定、分离、独立的要求。
所以,应在文化上维持世界范围内的多样性,同时各文化之间还要维持“和而不同”的平衡,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健康、友好地交流;对于每个文化自身来说,也需要在可持续发展的同时保持自己的稳定性和差异性,坚守和发掘自身的意义。
 
三、在此结构之上的现代中国音乐
音乐不只是音乐本身,而是文化和社会中的人创造的,人从来就是处于特定历史和环境中,音乐的差异只是不同观念和行为下的产品不一样而已[4-5]。现代中国音乐是在“图景的世界”和“多元的文化”这两个深层结构上建构起来的,有这个时代的独特面貌。
清朝末年以后,欧洲的现代性进入中国,传统中国音乐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然而,文化自身是可以找到自洽的方式的,从19世纪20年代开始,中国音乐在西方音乐对我们的同质化和中国本土的多元文化这两股力量的博弈中,进入了现代纪元。
西方音乐文化在上个世纪毫无疑问对中国音乐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乐器演奏的技法、音乐创作、音乐教育、音乐美学、音乐心理学、音乐人类学、等学科的出现和发展,都是受到了西方音乐文化的启发和影响。西方的古典音乐、现代音乐、流行音乐文化,把整个中国音乐带入了新纪元。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有一段时间西方音乐在中国音乐界才是主流文化:重要庆典和节日上官方使用的乐队是交响乐队、专业音乐院校里中国传统乐器演奏的是西洋乐器移植的作品。然而,中国本土的、传统的、根性的音乐文化并没有丢失,伴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提高,文化自信渐渐提升,中国音乐又出现了跟20世纪末期不一样的新面貌。全国性专业的西洋乐器比赛开始要求选手演奏中国音乐作品。比如:中国音乐金钟奖小提琴、钢琴比赛规定曲目中都设有中国音乐作品。不少官方和民间的音乐机构开始举办专门的中国器乐演奏比赛、中国器乐作品创作比赛,有些比赛甚至规定连伴奏都不可以使用西洋乐器。在学术界,建立中国艺术理论体系的呼声很高,很多学者希望有中国的“元话语”、有中国独创的话语体系。
西方音乐和中国传统音乐这两股力量没有胜负,谁也无法把另外一方彻底赶出现代中国音乐文化,两股力量在这近200 年的博弈中不断融合、而后自洽,这个自洽的过程本身就是现代中国音乐文化的形成。文化的内在属性让我们不可能被西方音乐同化,但是我们也不可能把西方音乐文化完全剔除出去。21世纪20年代的现在,我们无法想象世界上没有中国音乐,同样也无法想象现在的中国音乐不再有五线谱记谱法、和声、电子音乐、交响乐团。要想独创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中国的 “元话语”、“元语系”,在现代世界几乎做不到。我们不可能把西方音乐文化从现代中国音乐文化中完全剔除,它经历了近200年,已经在现代中国音乐文化的结构内了。有了这个内在结构,我们才可以更好地理解西方、理解世界,界定自己,用它交流,用它反思。
 
结语
“图景的世界”和“多元的文化”是现代中国音乐文化的两个深层结构。图景的世界也就是世界的图景化,它来源于人的主体意识,是人类社会的现代性标志。世界被表象为图景带来两个重大的后果:一是人与世界的疏离感,二是事物的去差异化。事物之间质的差异被抹平了,没有了质的差别,只有量的差别。然而,人类中心主义给了世界以“图景”的同时,也给了文化以“多元”。“我”成为了世界的中心,世界不再是一个纯粹客观的存在,而是可以被“我”感知的对象。人类中心主义在科学上表现为世界的图景化,在人文上表现为自我意识的觉醒。这个内在动因使得每种文化都有想要表达、展示,寻求认同,独立存在的要求。多元是现代世界文化的环境面貌。
现代中国音乐是在“图景的世界”和“多元的文化”这两个深层结构上建构起来的。中国音乐的“元文化”不可能在世界的图景化过程中完全被同质化,同时也不可能完全不被这个世界范围内的去差异化进程所影响。这两者之间的张力是无法消除的,但是在更高的维度上来说它们又是统一在一起的。这种矛盾而又统一的张力是一种哲学上的张力,而呵护这种张力也许正是音乐对我们的意义所在。
 
 
 
参考文献:
[1]吴国盛.世界的图景化——现代数理实验科学的形而上学基础[J].科学与社会,2016,6,1 .
[2]宋瑾,韩锺恩,洛秦,管建华.全球化语境中的多元音乐文化观念研究[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20.
[3]项飙,吴琦.把自己作为方法——与项飙谈话.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20.
[4]武志红.巨婴国.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6.
[5]孙隆基.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5.
基金项目: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项目名称“附近”的消失——当代二胡音乐的文化结构分析(项目编号2020SJA0409
 
作者简介顾怀燕1983.11-),汉族江苏南京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传统音乐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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